李銳，102 歲，毛時代的關鍵人物。他的日記成了中國政治歷史的見證，牽涉中共高層內幕和日記所有權的法律戰。他的反思揭示了黨內複雜的鬥爭與國家發展的歷史轉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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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王局拍案
我也希望我再多活幾年，哎，我自己感覺問題還不大。
我已經 102 歲了，因為我 101 歲滿了，我已經吃 102 歲的飯了。在北京醫院，那是空前的了。
您現在看到的這位正在躺在病床上接受美國之音採訪的老人，名字叫做李銳。採訪的時間是 2018 年，李銳按照中國的演算法這一年已經是 102 歲了，真是高壽。
李銳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的時候，不無驕傲地說，當年美國之音採訪的時候，他曾經講過兩句話，叫做"毛病不改、積惡成習"。這段話所有中國人聽完之後都會會心一笑。
美國之音播過我一些隨便講話的厲害文字。有一次是習上臺不久，我與一個老朋友的女兒在一起閒聊。她就講了一句什麼話，她說現在網上就有這樣的話："毛病不改，積惡成習。"傳到美國去了，美國把它公開了，搞得我很麻煩。
這段話什麼意思，所有中國人都明白。那意思就是說老毛當年搞的那一套錯誤的東西沒有得到糾正，最後才有了習近平執政的這一局面。所謂的"毛病不改，積惡成習"就是這個意思。
接受完這次採訪之後不久，2019 年的 2 月份，李銳就去世了，終年是 102 歲。
在李銳去世之後，他留下了一個 1,000 萬字的日記。要說李銳這個人是非常能寫，他這日記從上個世紀 1935 年開始記載，一直記到了 2018 年，橫跨 83 年。整個數字差不多有 1,000 萬字，據說有整整 40 箱。
那麼圍繞著他的日記，在中國和美國這兩個國家一共打了三場訴訟，就是圍繞著他的日記的歸屬，發生了三起法律攻防戰。這幾起法律的攻防戰應該說是非常蹊蹺，也特別有意思。
首先是誰來起訴，就是李銳的繼配夫人叫張玉珍。在李銳去世之後不久，她就把李銳的女兒李南央給告了，她就說李銳的日記屬於她。結果李銳的女兒李南央擅自把這些日記都給帶到美國去了，還捐給了胡佛研究所。史丹佛大學的胡佛研究所，胡佛研究所大家都知道大名鼎鼎，兩蔣日記都存放在那，很多中國近代的關鍵史料在那裏頭都有保存，比如說文革時期的很多那些內部檔，共產黨的內部檔那裏都有。
那麼張玉珍就說了，她說這個日記屬於她，是李銳的遺產，應該歸她繼承。於是就把李南央給告了。胡佛當時說了，不對啊，2017 年的時候李南央代表李銳把這些日記都捐給了我們，產權屬於我們。於是在 2019 年的 6 月份，胡佛研究中心又在美國反訴了張玉珍，要求美國的法院確認這李銳的日記所有權是屬於胡佛研究中心的。
結果張玉珍也不簡單呐，人家後來在 2020 年的時候在美國又請了律師，又把李南央也包括胡佛研究中心給告上了法庭。為什麼說這幾起訴訟特別蹊蹺，因為李銳去世之後沒留下什麼錢，據說這張玉珍一共只繼承了 3 萬美元的財產。那張玉珍今年已經 90 多歲了，一個老太太，文化程度又不高，她怎麼就心心念念地惦記李銳的日記呢？而且在美國打官司都非常貴，有人統計了這張玉珍在美國的訴訟，據說光請律師花了幾百萬人民幣，還有一種說是花幾百萬美金的，咱就不知道了。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天價的訴訟費用。
張玉珍，一個 90 多歲的老太太，為了爭奪這些李銳的她看也看不太明白的日記，花幾百萬人民幣，可能嗎？所以李銳的女兒李南央也包括美國所有的學術界共同都認為，這件事情不是張玉珍要李銳的日記，而是張玉珍背後站著中共。中共不希望李銳的日記流傳到美國的胡佛研究中心。
那緊接著就問了，那為什麼共產黨怕李銳的日記流傳到美國去？到底這個日記記載的是什麼內容？那這個官司到底最終有沒有可能打贏？我們今天就來講一講李銳日記背後的故事。
知道嗎？知道知道。
我有一本書叫做《李銳口述往事》，最後一章就是寫我接觸過的高層人物。我怎麼寫的，從毛澤東開始，最後一直到習近平。中國這個國家沒有辦法，他是一個什麼文化傳統呢？這個事情呐，你們比我要考慮的少，研究的少，知道的少。中國這個國家，本來五四已經解決了，缺乏什麼？就是人權和科學。五四運動已經解決了，結果又來了個馬克思。
在講李銳日記之前，我們首先要簡單介紹一下李銳這個人。李銳是 1917 年出生在北京，他祖籍是湖南。他的父親早年是留日學生，所以家境還是非常不錯的。據說他的爺爺叔叔跟黃興當年的黃花崗烈士他們都是革命戰友，關係過從甚密。所以李銳很小就受到了不錯的教育。
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大家都知道抗日戰爭期間，延安就是革命聖地。所以很多革命青年都要到延安去鬧革命，李銳就到了延安，進到了《解放日報》。解放戰爭時期，他就到了東北，先是給高崗做政治秘書，後來又給陳雲做政治秘書。當時陳雲接收國共內戰中間第一個大城市瀋陽，李銳跟著陳雲進到了瀋陽。建國之後，李銳跟著陳雲就到了北京，他就去到了水電部。
1958 年，毛澤東看上了李銳，因為李銳這個人比較喜歡寫文章，筆桿子嘛。於是他就被叫到了毛澤東身邊做毛澤東的政治秘書。毛澤東的政治秘書有好幾個，也分大秘小秘。康生是大秘書，然後還包括田家英，李銳也跟著過去做毛澤東的秘書。
據李銳自己講，他對毛澤東的認識其實分為遠觀、中觀、近觀。在中間，我又所謂當過他的什麼秘書。這個看油畫講，就跟看油畫一樣，這個油畫是要在適當的距離看，遠看、中看、近看，近看就一塌糊塗。我對毛澤東是曾經遠看，抗戰初期讀過他的書《論持久戰》，中看在延安，晚年他讓我當他的秘書，所以就搞得比較清楚對這個人。
他早年，你比如說他那個話是早年的："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與人鬥其樂無窮。"他還有一句話，我寫進去了，在我的書裏面，他的筆記上寫著"我只對自己負責"。
延安當時等級森嚴，就是那個幹部的特供體系，分大灶小灶特灶嘛。老毛當時就講，他說他就是有四個兜。四個兜那意思就是說這個特權就是為他們設置設計的，他就應該這麼享受這個特權。
我調到《解放日報》去以後，1942 年就開一個改版座談會。毛澤東第一個發言，我聽懂告訴你們，我開始點兩根羊蠟，我穿斜紋布，吊口袋。為什麼叫他要點兩根羊蠟？原來那個時候我們點的油燈，就是那個菜油燈，煤油燈都沒有的。就在那個菜油燈，辦公室都這樣的。我們領導人毛澤東，他是點的羊蠟，那是進口的，斜紋布也是進口的。我們的衣服都是那個頭布、十字布，不是斜紋。吊口袋，斜紋布就是吊起來，我們那個口袋是釘在上面的。他這個意思就是我們就是特殊性，你們怎麼樣，所以聽到這話我是很不舒服。
後來在近觀當了毛澤東秘書的時候，他對毛澤東有一個非常清晰的認識，這對李銳的整個人生觀價值觀也有非常大的影響。
1959 年的時候，廬山會議，李銳就被彭德懷、周小舟他們一起打成了反革命。這中間有一個背景，就是李銳一直反對建三峽。因為建三峽大壩實際上上個世紀 50 年代的時候，老毛最早就提出來的。老毛不是有首詩嘛，就什麼"高峽出平湖，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其實當時就有一個想法要在三峽這地方建水電站，論證在 50 年代就開始了。這個爭論就非常多，李銳就反對，李銳是反對這一派。
廬山會議期間，他就跟彭德懷和周小舟一起被打成了反革命集團，於是就下放到東北的北大荒去勞改，差點沒餓死。後來田家英據說干預這件事情，給他寄東西，然後就把他叫回到了北京，原本打算是降職使用。結果李銳的妻子範元甄就舉報他說他背後有反毛澤東的言論，這下可不得了了，上綱上線了，所以這個降級使用也沒戲了。於是就把他充軍發配到了江西去勞動改造。
最後毛澤東對我的態度，我告訴你們。那個通過那個決議稿，彭黃張周反黨集團及其追隨者。你們第一篇第一開始就一句話：彭黃張周及其追隨者。他就故意問那個主持是周恩來主持的那個決議，就問周恩來這個追隨者是那個嘍，周恩來就講李銳。又講李銳，你來了嗎？我不是瞧不起你啊，你不夠格。因為我不是中央委員，他說我不夠格，只能當追隨者。你知道吧，這個決議案當時廬山會議的全檔，我的二姐，我的姐姐是個老黨員，聽到了他們的感覺是什麼，李銳徹底完蛋了。
文革期間就把他抓回到北京，用那個專機抓回到北京，投到了秦城監獄，一直關到了 1975 年。75 年出來之後，又弄到江西繼續勞改，一直到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他的案子才算是平反。回到北京重新當水利部的副部長。
在水利部副部長期間，他就跟著穀牧副總理到了美國和巴西做過考察，因為當時還要想搞三峽嘛，所以就考察那種水電專案。到了巴西也包括美國之後，這一次的出行對李銳的震動非常大。因為李銳過去出過國，但主要都是蘇聯和東歐這些社會主義國家，這資本主義國家沒去過。但是他第一次到了美國這樣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給他帶來的震撼是極其巨大的。據他女兒李南央回憶說，李銳的人生觀發生變化，開始對他這一輩子的革命事業進行反思，就是那次的美國之行。
我問過我父親，我就說你從什麼時候就比較大徹大悟了？是不是因為秦城蹲了監獄，或者是 59 年廬山會議把你開除（黨籍）了以後，然後你在文化大革命在秦城監獄裏頭待著，所以就想明白了？他說不是，他說是平反複出以後，1979 年踏上美國國土的那一瞬間，他徹底醒悟。他看到美國是那種富足，老百姓那種自由。因為他過去只去過蘇聯，他不知道西方世界有這樣的富足了。當下就覺悟過來，共產黨的這條路線是完全錯誤了。
他到了那個油田，看到海上油田的工人說是坐直升飛機去上班，下了班之後每天吃飯都是自助餐，不要錢，真正的不要錢。然後上下班都開小汽車，給他帶來的震撼極其巨大。你想，人家是工人階級，就是那麼好的條件，在中國你部長級你都未見能享受人家工人的條件。而且他也發現了，進到美國超市之後，他說美國的物質極大豐富，超市裏頭提供的那些商品琳琅滿目。對一個計劃經濟搞了幾十年的國家來說，那是不可想像的。
然後他去拉斯維加斯，還去看那個脫衣舞。李銳他自己講的，就看脫衣舞，人就問他你敢不敢去看脫衣舞，他說敢，沒什麼呀。結果那脫衣舞那人脫來脫去就走到他旁邊，他還都給記了下來。
李銳回國之後，他的思想實際上慢慢發生了變化。當然，他還是不遺餘力地反對三峽工程。
後來，他就被陳雲調到了中組部，要組建青年幹部局。這個背景是什麼呢？因為共產黨經過了文革期間，大批的老幹部恢復到領導崗位上。但是這些領導都七八十歲了，還占在那個崗位上，那年輕人上不來怎麼辦？整個幹部序列中間就斷層了，所以鄧小平和陳雲他們都提出要提拔年輕幹部。於是，他就到了中組部去組建青年幹部局。
很快，他就當上了中組部的常務副部長，又當選了中央委員。後來，在十二大和十三大的領導班子組建上，李銳這個常務副部長就發揮了非常大的作用。所以共產黨的很多高級幹部的任命，包括那些內幕，他都非常清楚。
你比如說李鵬，李鵬當時當這個副部長的時候，他就講了。李鵬當副部長時，很多其他的副部長都反對。後來水電部的部長極力要讓李鵬繼任他的位置。然後，十二屆人大召開的時候，就瘋傳李鵬要當選國務院副總理。李鵬當時心裏直打鼓，半夜三更的時候就跑到了李銳他們家大廳。李銳當時就說："你這是烈士後代，你怕什麼？你就等著就行了。"後來，李鵬就當選了國務院副總理。
再比如說江澤民，江澤民的故事也特別有意思。他講到江澤民在 8964 的時候，在上海處理《世界經濟導報》時，還給他打電話。江澤民當時當了電子工業部部長。結果有一天，陳雲就把江澤民叫到他們家裏頭。陳元也在旁邊，陳元是陳雲的兒子。陳雲就講陳元要歸隊，因為陳元是清華大學學機電專業的。江澤民聽完之後不知道什麼意思，晚上又跑到了李銳他們家，向李銳請示。他說："陳雲說的是啥意思？是不是要讓陳元當電子工業部的部長？"摸不透。李銳就跟他說："他最多就當個副部長。"等等。就這些內幕，他在中組部的常務副部長期間瞭解了很多。
後來，在 92 年、93 年的時候，李銳就退休了。之後，他做了一件事情，就是主導修繕共產黨的一個檔案。什麼檔案呢？就是中共早期整個建政史上的組織部檔案。在組織部檔案的修繕過程中，給李銳帶來了另外一場極大的震撼。什麼震撼呢？因為李銳雖然是共產黨的一個高級幹部，但是很多共產黨的檔案他也沒看過。但由於主編這套叢書，他接觸了共產黨早期大量的檔案。哪些檔案呢？最重要的，他就發現老毛當年在江西井岡山搞肅反、打 AB 團，殺了十幾萬人。他說有的縣紅軍的幹部就殺了幾千人，最後只剩下幾個人。
那為什麼他會這麼殺人呢？他說有一個背景。老毛這個人一輩子就瞧不上知識份子，他這個人討厭知識份子。你們知道吧？他對知識份子太仇恨了。你們想辦法找他出的第一篇文章《中國社會各階級分析》。他的第一篇原文我看過，怎麼講呢？毛澤東在調研中國社會各階級的時候，因為他在北大圖書館工作，一個月 8 塊錢，那完全是工人工資。胡適講課他去聽課，他穿的這個樣子不像學生。胡適之問他是哪里來的，他就講圖書館。她就問胡適之問題，胡適之不回答，而且讓他走。
所以在延安，我告訴你們，整風運動最開始是最早解決毛澤東地位的問題，批評王明和周恩來。第一，留學生；第二，大學教授；第三，大官，統統是反革命。第二，中學教員，中等官僚，半反革命。所以在江西的時候，他 AB 團肅反主要肅清的是那些地主富農家庭出身的知識份子。殺，拼命地殺。殺了這麼多人，你想想，李銳看到這些檔的時候深深受震撼。
他就講了，共產黨像那個高級幹部徐向前，徐向前是元帥，徐向前的妻子一家全都被殺掉了。那還是共產黨自己的高級幹部，包括徐向前的妻子也被殺了。你想想，令人髮指。所以李銳讀到這樣的一些檔案之後，對他的共產主義信念產生了極大的動搖。
再後來到 89 年的時候，他在自己家的陽臺上親眼目睹了共產黨的坦克車開過去鎮壓學生。所以李銳的思想發生了極大的變化。93 年，他到美國去訪問，參加了一些學術討論會。在明尼蘇達州參加學術討論會的時候，那是兩岸中國學者討論中國未來轉型。當時呂秀蓮也參加了這個討論會，在會上說台獨應該是台獨。結果他們都不贊成，雙方還有一些交流。他在這次會上見到了誰呢？他見到了許家屯，還有陸鏗。陸鏗曾經做過胡耀邦的訪談錄。許家屯大家都知道，原先是新華社香港分社的，在八九年之後逃到了美國。對共產黨來說，那是反賊、叛徒。結果李銳見到了許家屯，兩個人還暢談了挺長時間。他還勸許家屯回到內地。我事後看，因為李銳寫了一本書，他的出訪日記。他在這次研討會上講的那些話都沒什麼出格的，但是他回國之後還是受到了組織部門的審查，反復詢問他為什麼要去見許家屯。這之後就不允許他出國了。所以從 93 年之後，李銳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中國。
這之後，他就一直在中國，但他的思想越來越開明，越來越開放，不停地通過自己的記憶寫一些文章，出一些書，成為了一個黨內自由派的領袖級人物。
那麼我們接下來講一講李銳日記。李銳日記最早是 1935 年左右開始寫的，中間斷斷續續。到了 40 年代以後，就相對來說比較詳細地開始沒有間斷地記錄，一直記錄到 2018 年他住院治療之前。這中間橫跨了 83 年，整個字數差不多有 1000 萬。這李銳的日記，因為他是很多重要事件的當事人，所以他基本上沒有太多的感情色彩，就是記錄了一些歷史的詳細記錄。
我跟周恩來比較熟，比較熟可以隨便一點。我就發牢騷，沒吃飯嗎？我說："總理啊，我肚子餓了。"你猜他講句什麼話？他說："我跟你還不是一樣。"他也沒吃。他們也是要常常等毛澤東，毛澤東有什麼要找他就哪里也不能去。
這中間，李銳的日記現在已經出版了，1979 年之前的部分已經出版了。這些內容大致來講比較有價值的涉及到幾個方面。首先，第一個方面就是李銳當時在延安趕上了延安的整風運動。他對整風運動的記錄還是比較詳盡的，尤其他本人又是延安整風運動過程中被整的。因為他當時被抓起來了，被關到了保安處。據他自己事後回憶，一開始關到一個窯洞裏，那窯洞裏面據說是一個人，後來陸陸續續關了七八個人。很小的窯洞，那窯洞沒有窗戶，只有那門上有一個通風口。他說關的人多之後，晚上睡覺的空氣不流通，那就要窒息。最後半夜三更的那些關的人就跑到那個門洞那個地方往裏煽風，要不然他就說會窒息而死。你可以想像一下當年的搶救運動是非常瘋狂的。
他就講了，當時高崗到學生裏頭都在講說必須要交代。說有一個人，就是狠鬥自己內心的思想嘛。他就交代他自己一個什麼呢？說黨有一次給了一個人一個介紹信，他有一次就把這介紹信裝到自己內褲的口袋裏。結果上廁所的時候，一脫褲子，那個介紹信掉到糞池裏頭去了。他說這件事情他懺悔了很久。在會上，高崗當時就批評這個人，說你這個人就是胡說八道。什麼內褲裏頭有口袋？哪個內褲裏頭有口袋？我們怎麼不知道？結果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就出來說："報告高崗，我們那邊的內褲確實是有口袋的，我就穿過。"結果就把高崗給頂了。高崗一聽就不高興了，當天晚上那個人就被抓起來了。據說當時可笑到什麼程度，說這個搶救運動中間如果你交代了，因為當時在延安吃的也不好，然後就給你吃好的。所以就導致一個縣據說有 2000 多名黨員中間，大家紛紛承認自己是特務，都承認自己是特務，因為承認自己是特務之後可以吃好的。當然，緊接著可能就被抓起來了，然後就開始不停地批判他。
李銳說他自己當年在延安搞整風的時候，還曾經懷疑說這個搞整風肯定還是有特務的嘛，那麼要不怎麼會搞那麼聲勢浩大的整風運動？那王實味什麼都給抓起來，最後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後來他說他建國之後，他看到了一本日記，是國民黨的中等特務姓唐的一個人寫的日記。在湖南這個地方被我方查抄了，查抄了之後他就到那去看這個手抄件。看完之後他才發現，那個軍統的特務就說延安最近一段時間不太平，據說在搞運動，但非常可惜的是他們在延安沒有一個內線。李銳才知道，實際上整個整風運動純粹就是瞎鬧。為什麼瞎鬧？就是老毛當時看王明這些人不順眼，想通過整風運動整王明這些人。
關於整風這一部分，他的日記裏頭記載的是比較有價值的。
第二大比較有價值的內容，就是貫穿於李銳前半生非常重要的一個內容------關於三峽的興廢問題。我們剛才也講了，老毛 50 年代的時候就想建三峽大壩，結果第一輪論證的時候就沒通過，李銳這些人就反對。後來在改革開放之後，第二輪又論證一次，這一次支持三峽大壩的主要是李鵬，鄧小平也支持。鄧小平當時為了三峽移民還準備成立一個三峽省。結果李銳他們這些人反對，雙方唇槍舌劍。據說趙紫陽其實也不是特別贊成，雙方圍繞著三峽的存在問題論證了很多年。李銳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當事人，他的日記裏頭有很多關於這方面的記載。
第三個方面的內容，就是李銳日記裏頭有很多關於黨內高級幹部之間的傾軋，還有非常黑暗的內幕。因為他是黨內的高級幹部，也曾經當過老毛的秘書，所以他知道很多黨內的這些見不得人的內幕。你比如說，他就講葉劍英是花帥，葉劍英是風流將領，大家都知道，一輩子結過六次婚，然後同居的女伴不計其數。他自己在日記裏頭講，葉劍英的第六個夫人叫李剛。李剛是 1948 年結婚的，生了一兒一女之後，由於葉劍英天天跟女護士和其他人睡覺，李剛受不了了。於是，在 1955 年的時候，聽從了他哥哥李普的建議，最後就鬧著跟葉劍英離婚。雙方就離婚了，離婚之後當然關係也並沒斷。後來，李剛還給葉劍英生了一個女兒。葉劍英跟第六個夫人離婚之後再也不結婚了，其他就想跟誰睡就跟誰睡，同居的女的就多了去了。
1956 年的時候，有人記載在北戴河度假的時候，當時他有一個護士。他說要跟這個護士結婚，這個護士已經算是有點名分了。
結果葉劍英跟其他的女護士睡覺，把這個護士氣壞了。她就在北戴河要跳海，結果被警衛員拉回來了。最後，據說那個女的得了精神病。
1961 年的時候，中蘇關係惡化，很多老帥都疏散到全國各地。葉劍英被疏散到了湖南。到了湖南，葉劍英給邱會作寫信，說他的生活沒人照顧，讓邱會作趕緊派女護士去照顧他。葉劍英這個人真是不得了啊。
李剛後來在葉劍英去世之後，一直要求中央恢復他作為葉劍英夫人的待遇。因為中共規定，夫人等同於原先丈夫的待遇。如果不是原配夫人，就享受不到這個待遇。由於李剛跟葉劍英離婚了，所以他享受不到這個待遇。
李剛當時找李銳說："你看，賀龍的夫人都有專車，我就沒有。"他要求配車，並要求李銳向黨中央反映，恢復他各種各樣的待遇。李剛找了李銳好幾次，李銳把情況都反映上去了，但中央實際上沒搭理李剛。
這些事實細節在李銳的日記裏都能看到。你想想，這些資訊如果披露出去，那還得了。
好，我們今天就先講到這裏，明天我們繼續講李銳日記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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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下)：李銳日記爭奪戰,中共為什麼要不惜代價討回李銳日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