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为鉴 [35]
《夹边沟记事》018-告别夹边沟
1960 年秋季的一天,夹边沟农场所属的新添墩作业站几百名右派凌 晨四点钟就起了床,整装待发去明水农场。在河西走廊的西端,这时候还是深夜;因为仲秋 的这片荒原上,要到 8 点钟太阳才能爬出地平线。 还在十多天前,夹边沟农场就接到上级指示,夹边沟农场的全体劳教分子迁往到高台县的明
《夹边沟记事》017-在列车上
1990 年夏季,我从省警校毕业即被分配到地处白银市的王家坪农场工作,在教育科当干事。 王家坪农场的正式名称是银城监狱,就因它在白银市境内的原因。王家坪农场劳改的都是判 了十五年刑期以下的刑事犯。上班不久,那是年底前,我就执行了一次公务。奉命去武三又 押解犯人。还在我去王家坪农场之前,那儿逃跑了两名
《夹边沟记事》016-这就好了
我作为知青在河西走廊西端的小宛农场当农工,有一段时间患了皮肤病,湿疹。那是 1970 年冬季,我的小腿上长出一些疹子来,其痒无比。一开始我没在意,一发痒就抠,结果抠破 溃烂了。去农场卫生队——我们是兵团建制,农场的医院叫卫生队——看了几次医生,谁知 病没治好,反而加重了:溃烂扩展到大腿,化脓,流黄水
《夹边沟记事》015-许霞山放羊
黄昏时分,刮着凛冽的东风,许霞山赶着羊群回栏。太阳已经从双墩山顶上落下去了,南边 的戈壁滩和北边的沙漠沐浴在被风沙遮掩的暗淡的光线里,但是许霞山走在一片巨大的阴影 里。他估计,时间正是六点钟,太阳刚刚压在地平线上。正因为太阳压在地平线上,才把双 墩山的暗影拉得无限长,使他好长时间处在暗影的笼罩之下。
《夹边沟记事》014-邹永泉
11 月初的一天下午,我在地铺上躺着,对邹永泉说,老邹,明天我想到 南寨村去一趟。邹永泉说,你要去换粮食吗?邹永泉也在地铺上躺着。躺着,这是我们的生 活方式,只要是不去挖野菜,不拾掇吃的东西,我们就都躺着,一动不动,连话都不愿意说。 我是 9 月 30 日从夹边沟农场迁移到高台县明水农场的,10 月
《夹边沟记事》013-一号病房
天明之前,陈毓明在马扎上坐着迷瞪着了。迷瞪了不知多长时间,一个病号把他叫醒了,说 是解手。他把便盆拿到铺前放下,病号就从铺上挪过来蹲在便盆上边。几分钟后病号又回铺 上躺下,他端起便盆往外走,并且捎带着提上一只尿桶。这间房子是里外问,外间没有窗户, 只有门板缝里透进来几束光线,无法判断几点钟了。再说,
《夹边沟记事》012-憎恨月亮
今年深秋的一天,我终于寻到了席宗祥,在兰州市东城巷一栋很旧的楼房的顶层。听说我是 专为了解夹边沟的情况来找他的,他大为惊讶。他一边叫我进房子一边问我,你怎么知道我 是夹边沟出来的?又是怎么找到我家的?我说你叫我坐下呀,坐下我再跟你说。席宗祥剪着 一头很短的白发,面孔红润,运动员似的身材,根本就不像个
《夹边沟记事》011-医生的回忆 A 何希金
我原在甘肃省第二劳改管教支队当医生,给劳改犯们治病,当然也为劳改支队的管教干部们 治病。1957 年 11 月,我被宣布为右派,开除公职送夹边沟农场劳动教养。当时,第二劳改 管教支队正在修建兰州到白银市的铁路,支队的干部和近二万名劳改犯在黄河北岸干旱山区 的崇山峻岭里风餐露宿,劈山开路,遇水造桥。甘
《夹边沟记事》010-夹农
夹农是一个人的名字。他妈叫李怀珠,是个右派,1958 年的冬季在农场劳教时生下他。你 觉得这个名字古怪吗?一点也不古怪。有些人叫延生,说明他是在延安出生的;有些人在北 京出生,叫京生;我还遇到个叫津津的姑娘,是天津市人。李怀珠是在夹边沟农场生下那孩 子的,就叫他夹农。这些年我老了,七十岁了,我经常回
《夹边沟记事》009-自由的嘉峪关
1957 年 12 月 2 日这天,由酒泉劳改分局代管的省劳改局野外勘测大 队的干事陈毓明被人叫进会议室。在全队干部和部分工人面前,队长宣布:给极右分子陈毓 明戴上右派分子帽子,开除公职,送夹边沟农场劳动教养。同时宣布送夹边沟的还有工程师 夏普。
《夹边沟记事》008-坚持到底
第八章 坚持到底 10 月中旬的一天黄昏,秋风瑟瑟,刘文山和胡永顺在明水河下梢靠近鸣 沙窝的河坝里捋树叶,鸣沙窝里突然走出几个人来。胡永顺眼睛尖,看出那几个人也是自己 的同类,——他们穿着破旧肮脏的蓝棉袄;有的人裤子开花了,裤腿上用绳子绑着破布、牛
《夹边沟记事》007-逃亡
高先生,咱们接着昨天的话题谈吧。昨天您谈了一段您和牛天德之间的故事,是很动人的, 后来您逃跑了,跑回老家去了。今天我想请您谈一谈您是怎么逃跑的——逃跑的过程。我访 问过许多在夹边沟劳教过的人,有几个人讲述他们逃跑的历程,也是很动人的。我想,您的 逃跑的路上也会有许多曲折、危险和艰辛。我在高吉义先生花
《夹边沟记事》006-饱食一顿
印象最深的事?你是要我讲在夹边沟经历过的事情当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吗? 对。就我所知,凡是从夹边沟走出来的人,都有许多难忘的事情。就你个人来说,你认为哪 件事情叫你至今难忘,刻骨铭心…… 这是 1999 年的初冬,我在兰州市七里河区建兰市场的一角——花卉市场——高吉义先生开
《夹边沟记事》005-贼骨头
俞兆远先生是 1958 年春季被组织部门送到夹边沟农场劳动教养的。此前他在兰州市西固区 人委任工商管理科科长兼劳动工资科科长。他在夹边沟劳动教养几近三年,被送回兰州,继 而被谴送原籍金塔县监督劳动至 1979 年。有一次,邻居家一位妇女问他:听说夹边沟的右 派都饿死了,你怎么没死掉?他回答:我是个贼
《夹边沟记事》004-驿站长
第四章 驿站长 许多在省交通厅工作过的老人都记得,交通厅有过一个“三·二六”事件。 那是 1958 年的 3 月 26 日,省交通厅和省交通厅下属单位的干部被集中到交通厅的大礼堂开 会。你知道不知道,五十年代的交通厅就在中山林,现在的省歌剧团那儿。那一天,一下子
《夹边沟记事》002-走进夹边沟
8 月初,正在巴丹吉林沙漠腹地的天仓高级农业合作社下乡的金塔县团委书记祁钥泉接到县 委通知,立即回县上开会,行李带回去。这个季节回县上开会祁钥泉觉得意外。他是七月初 带着一个三人的县委工作组来到天仓的。这是第二次了——从去年合作化运动开始,夏收前 夕,县委县人委(五十年代,县政府称为县人民委员会)要
《夹边沟记事》003-李祥年的爱情故事
第三章 李祥年的爱情故事 去年在甘肃省靖远县采访的时候,我就听人说,有个名叫李祥年的夹边沟右派住在县城里。 他是天津人,五十年代的大学生,曾在兰州市体委工作,五七年定为右派送夹边沟农场劳动 教养。劳教期问,他又升了一级,被正式判刑送劳改农场。劳改期满后留场就业,几经周折
《夹边沟记事》001-夹边沟事件
杨显惠,1946 年出生于兰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天津。 1965 年由兰州二中上山下乡 赴甘肃省生产建设兵团安西县小宛农场。1971 年入甘肃师范大学数学系读书。1975 年在甘 肃省农垦局酒泉农垦中学做教师。1981 年调往河北省大清河盐场工作。1988 年入天津作家 协会专职写作至今。主要
重大历史事件揭密 (2):运动不断——“艰辛探索”还是“红色恐怖”?
在这27年间,中共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运动--“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反右”、“文化大革命”等不一而足。在每一次血雨腥风中,总有一个阶层沦为新的“阶级敌人”,遭到迫害和杀戮和彻底推翻。最先是中国的地主阶层、后到资产阶级、再到知识分子、到农民,最后整个中华民族
李承鹏:2024年度总结
2024年快结束的时候,星相学家们集体跳出来向全世界宣告:冥王星已离开摩羯座,进入水瓶座,这将开启一个20年大运。但一向迷信的中国人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困顿的人生,不配拥有星座。正如2023年底,风水家们欣喜若狂宣布国人将交上“离火运”,但一年过去,只有各种断舍离、烧死人的大火,没有一个国人交上好运。
柏林墙倒塌35周年纪念: 天安门民主女神重现,柏林聚焦中德民主抗争
2024年11月8日 02:39 作者 | VOA 李伯安 展览用德文和图片解释了六四大屠杀的历史事实。(美国之音/李伯安)
潤的故事:決定命運的瞬間
1.四大才女之張愛玲的潤 之前講過,很多 1949 年後,懷著報效之心回到祖國,卻在各種運動中被整死的知識份子的故事。但和這些悲慘的故事相反的,也有極少數在這個關鍵時候看清局勢,果斷出逃的聰明人。今天我就給大家說一說那些潤學先驅,看看他們的故事能給當下的我們,尤其是還在牆內的朋友,什麼樣的啟示。 最
润的故事:决定命运的瞬间
1.四大才女之张爱玲的润 之前讲过,很多 1949 年后,怀着报效之心回到祖国,却在各种运动中被整死的知识分子的故事。但和这些悲惨的故事相反的,也有极少数在这个关键时候看清局势,果断出逃的聪明人。今天我就给大家说一说那些润学先驱,看看他们的故事能给当下的我们,尤其是还在墙内的朋友,什么样的启示。 最
六四記憶(十二)——徐孩子和程孩子
徐向東、程煉被我們親暱地叫作徐孩子、程孩子,是因爲他倆張着娃娃臉,個頭較小,儘管早已上了研究生,可看上去比本科生還年輕,簡直就是中學生的模樣。他倆本科生都是82級,徐向東畢業於北京大學地球物理系,程煉畢業於武漢大學圖書館學系理科專業,兩人都是理科背景,都考上了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的科學哲學專業碩士研
六四記憶(十一)——袁波
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研究生院,85年秋終於搬進東郊西八間房的校舍,結束七年多的寄人籬下飄泊生涯。這塊後來叫望京的地方,舉目四望,一片農田,只有研究生院的樓房孤零零地立在那裏。兩三百研究生,喫住在幾棟樓的小空間裏,天天照面,不認識也難。 免責聲明:文章來源於互聯網,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為了便於閱讀,本站
六四記憶(十)——肖陽
肖君本科武漢大學物理系,碩士時的同學,畢業後留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莫逆小兄弟。 免責聲明:文章來源於互聯網,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為了便於閱讀,本站編輯在不違背原文含義的前提下可能對內容進行了適當修改。特此聲明,本文章僅代表原作者個人觀點,本站僅作為資訊展示平臺,旨在幫助讀者更全面地瞭解歷史真相。
六四記憶(九)——吳國盛
一九八九年六月三日晚,天安門廣場人潮洶湧。十點左右,主要由我們社科院學者組成的首都知識界聯合會,還主持了“天安門民主大學”的成立儀式,政治學所所長嚴家其、文學所所長劉再復,舉着話筒喊口號,人聲鼎沸。午夜時分,坦克、裝甲車領着戒嚴部隊,一條血路,從長安街殺到了天安門廣場,集結人員裝備,緊張忙碌地準備在
六四記憶(七)——清查
“六四”幾十萬大軍坦克、裝甲車開道,鐵血京城,在首都實施全面軍事管制。炎熱的夏天,戒嚴下的街頭,滿載武裝軍人的巡邏軍車,不時駛過;街頭巷尾,成隊的頭戴鋼盔、胸掛子彈帶、手握衝鋒槍的戒嚴部隊士兵,背對而立,目光警惕緊盯過往討生活的行人。 免責聲明:文章來源於互聯網,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為了便於閱讀,
六四記憶(六)——劫後
東交民巷1860年清朝第二次鴉片戰爭後,直至中華民國北洋政府,其間先後有英國、法國、美國、俄國、日本、德國等國在那兒設立使館。國民黨定都南京後,這裏也一直是外國政府、軍隊在北京的駐地。49年中共建政中華人民共和國,沒收了這裏的房產,將之轉爲東歐國家駐華大使館,直到1959年所有的使館都遷往朝陽門外三
六四記憶(三)——絕食
5月13日,星期六。中午,我在安定門外的交通部招待所同“股份制改革高級研討班” 第二期的幾個地方的局長學員,午飯應酬完回到駐會的套間,打開電視,正好看到中央電視臺插播的午間新聞,總書記趙紫陽在人民大會堂同首都工人代表座談,表情凝重地提及傳言即將發生的中蘇高級會晤其間在天安門廣場學生靜坐絕食請願活動,